莉莉安雖然對騙了拉斐爾這件事情感到很難過，但是該搞清楚的事，她還是會想辦法弄清。於是過了幾天的午休時間，她去找了赫茨伯格校長。

校長先生見到莉莉安也不驚訝，他請莉莉安坐下，親自為她倒了茶，幽幽地說道：“最近不知從哪裏傳出了流言，說我喜歡拉斐爾部長，這可真是無稽之談，弄的我相當困擾。”

莉莉安嚇了一跳，懷疑校長知道是自己說的，一下子緊張極了，但赫茨伯格先生只是淡定地攪拌著紅茶，面色平靜，毫無波瀾。

他問莉莉安要不要加奶，莉莉安搖頭，校長先生於是繼續說道：“我至今未婚，只是因為心裏有不可替代的人。”

哦？！

忽然聽到校長先生的感情剖白，莉莉安驚訝之餘有些尷尬。

但是赫茨伯格先生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在我還只是斯特萊爾的一名普通教員時，我曾教過路易莎小姐，就是你的姐姐。”

赫茨伯格校長看了莉莉安一眼：“我很愛她，我們兩情相悅。”

莉莉安倒吸了口氣，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姐姐完全沒有和自己講過！曾經以為是無話不談的姐妹，現在想來多少有點一廂情願。

“路易莎在幫你交斯特萊爾入學申請表時，拜托我多照顧你，後來她去了前線，再也沒有回來。”校長先生的語調裏有種壓抑的感傷，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他擡眼看向莉莉安：“她當時親自把表格給了我，而不是和其他學生一樣統一交到院裏，我以為她是讓我代為轉交，覺得有點奇怪，現在想來，她應該有其他意思。”

“所以您把申請表給了拉斐爾，希望他幫忙找出原因？”

校長先生搖頭：“不，原因已經知道了，現在只是確認。”

莉莉安不知是否要問下原因，最後還是決定等校長自己開口。

赫茨伯格先生起身，從書櫃裏拿出一本書，打開，取出中間夾著的一張人物肖像畫，遞給莉莉安。

莉莉安接過，上面是一位美麗的婦人，有著少見的淺藍色長發。

莉莉安聽見赫茨伯格校長說：“她姓格裏特，和你的父親德加裏斯先生有一個孩子。”

莉莉安手抖了下，畫像掉了下去，她沒顧得上撿，不可置信的問道：“您說什麽？”

校長先生：“就是你聽到的那樣。”

莉莉安微微瞪圓了眼：“不可能，這不可能。”她靠回椅子裏，艱難地開口：“我從來不知道有這事。”

“你知道的，只是你忘記了。”赫茨伯格校長淡然道。

“您為什麽告訴我這個？姐姐知道嗎？”

“知道。”校長簡短地回答。

“可我真的不記得，如果有這事，我怎麽可能會忘記？”

“你是不會忘記。你看，現在你沒有對德加裏斯先生抱有堅定的信心，而是默認了我的話的真實性，這是不是你潛意識在作怪？”

莉莉安一時卡殼，對啊，為什麽我沒有不相信、憤怒之類的情緒？

校長先生面癱著臉繼續道：“你之所以不記得，是因為有人下了個咒語，讓你忘記了這件事。”他停了一下，“這麽說其實不準確，應該是，讓你忘記某個人。”

“忘記誰？”

“格裏特夫人的孩子。”

格裏特這個姓氏莉莉安很耳熟，就是池地魔法師的姓氏。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問道：“那個孩子的名字是？”

“你認識的，就是池地。”

莉莉安沈默了，之前對著池地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和伴隨著的意味不明的哀傷，原來原本他們是認識的，可是除去這難言的情緒，莉莉安任何具體的記憶都沒有。

“那麽，是誰給我下的魔咒？”

赫茨伯格校長搖頭：“你父親，德加裏斯先生。但是他不是對你下，畢竟他還是愛你的，催眠咒對人有一定傷害，他是對池地魔法師下的。”

莉莉安心情覆雜，她皺眉問道：“什麽魔法對池地下的，卻能使我忘記他？”

赫茨伯格先生仰頭望著天花板：“這個嘛，其實是個詛咒。路易莎對我說，你父親當時對池地念的咒語是'莉莉安永遠不會記得你'。”校長先生看著莉莉安，“池地那時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幾乎不會用魔法，完全沒法抵抗。”

莉莉安有點氣憤：“何必這樣呢，他有那麽討厭池地嗎？”

校長很冷漠地開口：“有哪位貴族會喜歡自己的私生子呢，私生子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個錯誤帶來的麻煩而已。破壞家庭和諧，給自己的名譽抹黑，偶爾還會碰上以此威脅自己的情人，沒有人願意承認私生子的。”

赫茨伯格校長敲了敲桌子：“話說回來，你小時候可真是精力旺盛，每天玩的瘋瘋癲癲的，說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

“……”莉莉安一點都不想再提小時候那些奇葩的事跡了，“我並不太記得離家出走的原因。”

“嗯，你自然不會記得。”

聽校長這麽說，莉莉安一下反應過來：“跟池地有關？”

“是的。你那時還小，哭鬧著要把小弟弟留下，可是你父親母親還有你姐姐都不同意，於是你帶著他離家出走了。”

“沒想到我那麽喜歡他。”莉莉安有點汗顏。

校長笑了：“路易莎當時很無奈，她覺得自從這個孩子來了，你母親就一病不起，家裏一直籠罩在陰雲下，她可一點不希望池地留下。她和我說，真搞不懂她的小妹妹是怎麽想的，說什麽池地淺藍色的頭發好漂亮，於是天天哭鬧著不要把他趕走，最後還離家出走了。”

“……”莉莉安實在難以想象這個場景，“只是因為他的頭發？”

“我不清楚啊，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莉莉安搖頭：“這和我的申請表有什麽關系？”

赫茨伯格先生雙手交握放在交疊的膝蓋上：“池地離開後，你就漸漸忘記他了，你姐姐雖然對你很生氣，但是還是把這個交給我了。”他伸出一只手從旁邊的桌上拿了之前放在盒子裏的那張申請表。

莉莉安疑惑地看了校長一眼，打開，瞄到家庭成員那欄，原本只有三行三個名字，現在在路易莎·德加裏斯下面，出現了姐姐那華麗的手寫體：“池地·格裏特”，後面的成員關系寫了弟弟。

校長解釋道：“我不清楚你們家的具體情況，以及你當時是什麽心情，只是我猜，你應該非常喜歡這個弟弟，而你姐姐雖然對此很生氣，但是最終還是不忍心你就這樣忘記，所以留下了這個，其他所有的能證明他是你弟弟的證據大概都被你父親銷毀了。”

莉莉安仔細消化了這些信息，問道：“那您為什麽現在告訴我這些？”

校長嘆了口氣：“我給你那個盒子，原本以為你會去問拉斐爾，結果你竟然來找我。”

“……”莉莉安不自在地低頭抿了抿嘴。

校長說：“拉斐爾之前派你去科林了是吧，結果你完全不記得池地。我後來拜托他把你姐姐用來掩蓋字跡的藥水配套的顯現藥方制作出來。而他，不想讓你記起池地是你的弟弟。”

“為什麽？”

“他也是為你好，過去忘記的反正也記不起來了，而卡斯帕也向拉斐爾坦白池地把自己的生命給了他，解藥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來，就算做出來了，池地估計也不會願意喝，所以他認為，與其讓你傷心，不如就讓你忘記吧。”

“我會漸漸忘記池地？可是我現在還記得科林的事情啊。”

“這個魔咒沒有那麽快的效果，明年這時，你大概就忘的差不多了。”

這種感覺真可怕，和漸漸忘掉不同，你清楚地知道你會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以致每一小時都在時時刻刻地失去，經過的每一天都在煎熬。

赫茨伯格校長接著說：“這對你很不公平，你甚至沒法自己選擇記起或忘記。拉斐爾也許是對的，但我更在意路易莎的意思，從她那裏，以及你父親的所作所為，我能猜到池地對你應該很重要。何況他很快就要死了，而你忘記他的趨勢又不可挽回，我想，你應該去找他，哪怕等他去世後你就徹底忘記這個人曾經存在過。”

莉莉安從校長的辦公室出來時還有點恍惚。這真是種很奇怪的感受，由別人來告訴你你很喜歡某個人，而其實你對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失去一段記憶，很多東西就改變了，莉莉安難以想象曾經那麽執著去爭取的自己，難以想象有什麽東西她會在乎到那種程度。

人類常常覺得魔法師冷淡，這也正常，有那麽長的壽命，和那麽特殊的能力，很多東西就都看淡了，容易站在上帝視角去參與生活。

莉莉安仔細回想池地淺藍色的頭發，回想他灰色的，看著通透而又空靈的眼睛，並不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但回到房間時，她還是從書櫃裏取出一本本子，坐下來仔細地把關於池地的一切記了上去，並且寫下了今天的日期。

作者有話要說： 我改了下名字，姐姐叫路易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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